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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八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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紀王府又是燈火通明的一晚上,黛玉從前廳回來後,在桌旁坐下,東西只吃了兩口就讓人全都撤下去,全然沒有半點的胃口。

剛休息了一下的紫鵑來時見黛玉拖著下顎在那兒閉著眼休息,放輕步子走上前,拿了一件衣裳給黛玉披上。

從雪雁暈倒到現在,黛玉幾乎都沒歇過,不是在安排事情就是在安排事情後又去安排別的事情,張管事和常嬤嬤不在瀟湘館聽命,但也有不少事情要去忙,一百多口人,要一一安排下來,可不是件簡單的事情。

好在這病頂多也有七日能夠看出來端倪,過了七日若是沒有癥狀的話,那就是能躲過去了。

“唔……我睡著了?”

“姑娘你還是好好睡一覺,事情要操心,那也得睡覺不是?”

“……什麽時辰了?”

“剛過子時。”

剛過子時?黛玉垂眸半晌才緩緩回過神來,點了點頭,“恩,讓人打水進來,對了,雪雁怎麽樣,有醒來嗎?”

聞言紫鵑點了點頭,“倒是醒來過一回,但是病得重,迷迷糊糊的不太清醒,我和她說了幾句話她又睡了過去。”

打從和雪雁一塊待在黛玉身邊來,這還是頭一回見著雪雁跟霜打的茄子似的,整個人都蔫了,這病也不知道能不能控制住,現在下的要怕是不少,才能會讓雪雁這麽昏昏沈沈的睡過去,不過也好,免得醒著痛苦。

黛玉擰了帕子,擦了擦臉,頓時清醒了不少,困意也散去一些。

往窗外看了眼,“各院子的情況如何?”

“送進來的字條上寫了,都安排好了,全都是按照姑娘吩咐的去辦。”紫鵑從黛玉手裏接過帕子,忽然想到什麽,“姑娘——”

見紫鵑欲言又止,黛玉盯著她看,忍不住問,“怎麽了?有話要和我說?”

紫鵑盯著黛玉,“七天後,姑娘搬出瀟湘館先去別的院子裏住著,瀟湘館這裏,我留著就好了!”

“……紫鵑。”

“姑娘。”

黛玉搖了搖頭,走到床邊,伸手一邊取下頭上的發釵一邊道:“我明白你的意思,擔心我體弱容易被傳染,可讓我從瀟湘館搬出去,留你和雪雁在這裏,不可能。”

當初兩人在她窗前哭得險些斷了氣,黛玉盡管迷迷瞪瞪險些一命歸西卻還記得兩人的模樣,又記得兩人隨著自己倒了林府、到了王府,一路往北來,到了涼州。

怎麽可能在這時候讓雪雁和紫鵑單獨留在瀟湘館裏。

“算是我求你了,姑娘,你就應了我這一回,就這一回,待確定了並無被傳染的癥狀後,從瀟湘館搬出去,等到雪雁病好了,疫癥過去了再搬回來!”紫鵑站在床邊,見黛玉已經松散了發髻,忽地跪下,伸手握住黛玉的手,“姑娘,你就應了我這一回好不好?”

盯著紫鵑,黛玉忽地問道:“你能留下來,為何我不能留下來,你同雪雁相識還不如我和她認識得早,為何我不能留下來?”

“姑娘,都這時候了,我——”

“紫鵑,你信不信我?”黛玉握住紫鵑的手,“上回你這般跪在我面前是我剛從大觀園裏出來的時候,那時你和紀遠瀾一塊瞞著我布置了整個屋子,我知曉後和你置氣,卻也氣自己,如今你又這般,你叫我如何做?”

聞言紫鵑一怔,盯著黛玉,一時不知道說什麽。

輕嘆一聲,“好了,我們三人本是一樣的,盡管你們從來不肯說,也不願意,但在那大觀園裏,你們與我最為親厚,我自是也拿你們當家人,到了這涼州,我更是只剩下你們兩人熟識,雪雁的事,你再和我爭,你真是叫我不做人了。”

“我並非這個意思,姑娘,我只是——”

“只是擔心我被傳染,到時候因著體弱,連華佗再世也回天乏術?”

說完這話見著紫鵑的神情,黛玉就知道自己猜中了,不過想也知道在擔心什麽。

伸手扶著紫鵑站起來,“你不困我可困了,明天再去看看雪雁怎麽樣,可別真的一病不起,原先還以為我這病弱的身子撐不住,怎麽倒是她先撐不住了,她那性子,怕是閻王爺見了都不收。”

紫鵑聽見這話,心裏稍稍踏實了一些,卻又不由心裏擔憂。

一個雪雁倒下,她已經是心慌、擔憂,要是黛玉也跟著倒下,她怕是也差不多該倒了。見黛玉已經鉆到被子裏,背對著她,放輕了聲音,“姑娘早些歇息,我再去看看雪雁,不然睡不著。”

只盼著夜裏不要燒起來,這會兒燒起來,肯定一夜都睡不了。

黛玉沒有應聲,實在是困得連答應的力氣都沒有,腦袋沾著枕頭的瞬間,黛玉便覺得眼皮很重,全然沒有半點的力氣再開口。

太累了。

輕輕拉上門,紫鵑一轉身就見丁案披著月光走來,兩人相對而立,丁案看了一眼紫鵑身後的房門,朝著紫鵑使了一個眼色。

紫鵑點點頭,兩個人便往別的地方走了。

“王妃剛歇下,不肯從瀟湘館搬出去。”

“王妃看似柔弱,其實剛強,性子也是這般,倒是不比勉強,你要非得讓她搬出去,她怕是要和你置氣。”丁案點點頭道:“雪雁情況如何?”

“剛才從她房裏出來時,已經不發熱,倒是比白日裏看著要好了些,只是怕夜裏會在反覆,我聽說過疫癥,多半都是一下來得急了,病情控制不住,人就沒了。”紫鵑說完垂下眼,“你說……雪雁她能捱過去嗎?”

同在瀟湘館那許久,雪雁和紫鵑從來都是在一塊的,更別提其餘的時候,如今看著雪雁病得像個霜打的茄子一樣躺在那兒,神志不清、昏睡不醒,她心裏只剩下難受。

丁案聞言楞了一下,想要伸手安慰又覺得不妥,讓人瞧見還以為他們倆私下幽會,有礙紫鵑名聲,只好道:“放心,這回的疫癥如今還未收到有突發急癥去的,都還在醫館裏拿藥醫治,只是我查了一整日,收獲卻不多。”

聽見這話,一下轉移了註意力,忍不住道:“查到什麽了?是鼠疫還是——”

“多半是鼠疫。”

“什麽!”

紫鵑輕呼出聲,連忙捂著嘴,“竟然是鼠疫,那豈不是城內的井水都不能用了?可這樣下去,城內大多的井源頭都是一樣的,只有幾口井是別的來源,如今正是用水的時候,每家都要用不少水,幾口井哪裏夠。”

一旦出現缺水的情況,井口附近必定會有人因為打水的多少大打出手,一個人起了頭,那餘下的肯定都會跟著一塊鬧事。

如果有人鬧事,官府那邊再有官兵來勸,有該把事情鬧得更大,到那時候,疫癥怕是要弄得整個涼州城都亂了。

“我已經連夜去了官府,讓官府的人守住其餘的井,不能再出問題,涼州這地方和別處不一樣,正逢炎熱,盡管已經快到初秋,可一旦出現端水的情況,百姓必定會受影響,一旦百姓動亂,官府和軍營插手,怕是又是一樁禍事。”

“此事……軍營可知道了?”

原本紫鵑是想問紀遠瀾是不是知道,轉念一想,還是問軍營穩妥些,若是軍營裏已經知道了,那紀遠瀾定是知道的。

“軍營比我們這裏還早知道,軍醫都是些多年經驗又游走江湖多年的老大夫,見得多了,反應快,迅速把染了疫癥的人隔離在一個帳篷裏,除了專門替他醫治的軍醫外,其餘人全部在三尺外不得靠近。”丁案說完,想了一下,“時辰不早,你先回去休息。”

“……我放心不下雪雁,打算再去看看。”

紫鵑搖了搖頭,“也不知道她這會兒醒了還是——”

話還沒說完,就隱約聽到有啜泣聲,紫鵑怔住,停下了話,仔細聽著,忽然覺得聲音有些耳熟,心裏一怔,猛地看向雪雁的屋子,三步並作兩步往那邊走。

肯定是雪雁醒了!

推開門走到床邊,連忙多點了一盞燈,“你可嚇壞我和姑娘了,好在醒了,你醒了便醒了,怎麽還哭上了,不好好的嗎?”

揪著被子哭得抽噎起來的雪雁見到紫鵑,一下忍不住哭起來,哭得抽抽搭搭的,“我、我是不是要死了?可是我還不想死,我還有好多事情都沒做,我連姑娘往後到底是生了小哥兒還是小姐兒都見不到,我——”

“瞎說什麽!你這不是好端端的還活著,讓你胡說,真要是讓老天爺聽見應驗了怎麽辦?到了閻王殿你找誰哭訴去!”紫鵑嗔道:“你這會兒不過是病倒了,身子弱了點,安心服藥,遵照大夫說的話,過幾日就能好了。”

一直站在門口的丁案看著紫鵑耐心哄著雪雁,眼裏閃過一抹溫柔——從前就知道紫鵑是個有分寸又溫柔的人,如今見著,不止是有分寸溫柔,還懂得怎麽樣說話。

搖了搖頭走進屋裏,見雪雁一副見鬼的神情,難得開口道:“這回疫癥應是不嚴重,只不過是染上的人多了些——”

“你怎麽進來了,你——你不怕我傳染嗎?紫鵑姐姐和姑娘那是待我像親人一般,你、你和我不過是相識而已,到時候你染上病了可別怪我。”雪雁忙道:“哎呀,你想等紫鵑也不用在這兒等著,紫鵑你們倆快些出去,別在我跟前了。”

紫鵑剛要說什麽,讓丁案搖頭制止,頓時反應過來雪雁的用意,不過是不想讓她在這裏待著,怕把病傳給她了。

剛起身,便見著雪雁忽然臉色一變,整個人似乎很難受一樣,眼淚汪汪的皺著眉,一下子抽搐起來,嚇得紫鵑手忙腳亂,直接用被子把人壓著。

“怎麽回事!”

“不好,看來是病情加重了!”

什麽?

紫鵑心裏一緊,恨不得這會兒能把雪雁抱住,可是她只能用被子把雪雁裹起來壓著,免得她抽搐得太厲害傷著自己。

“我去請大夫。”丁案當機立斷,立刻轉身往外走,他腳程快,比府上的人來去要快些,誰知剛跨過門檻就見著那邊黛玉隨意披了一件衣裳從房裏急忙出來,連頭發都是隨意披散著。

兩人撞上,換作平日,丁案還會避諱,可眼前事情緊急,只來得及道:“雪雁病情加重,我先去尋大夫來。”

黛玉只覺身上一陣一陣的涼意襲來,緊了緊身上的衣服點頭,“快去快回,耽誤不得。”

耽誤不得,真的耽誤不得。

看著丁案離開,黛玉連忙抓著衣服就往雪雁的屋裏跑,聞著濃厚的醋味,黛玉走到床邊,見紫鵑彎腰正用被子壓著雪雁,鼻尖一酸,看了一眼還放在旁邊的藥碗,立即伸手端了過來。

“你壓著她,我先拿藥給她喝下去,能拖住一時是一時。”

“姑娘你怎麽進來了!”

端著藥碗的黛玉沒有理會紫鵑這話,只是專心在床邊坐下,小心的拿著勺子給雪雁餵藥,不管能喝下去多少,能拖住一刻就是一刻,必須要等到大夫來。

見狀紫鵑輕嘆一聲,往旁邊挪了一下,“雪雁她……”

“一定能扛過去的,她從小身子就好,這回不過是老天捉弄她的把戲而已,過幾日就好了,過幾日——”黛玉輕聲說完,看著碗裏的藥所剩無幾,便把碗放下,拿著帕子給雪雁擦臉,“怎麽會忽然病情加重?”

紫鵑搖了搖頭,“才進來時還正常的和我說話,擔心傳染給我和丁護衛,讓我們到外面去,不用一直待在這兒,我剛起身要出去,就見她這樣。”

黛玉皺起眉,忽然一個念頭從心裏升起,連忙甩了甩頭。

不會的,不能自己嚇自己。

一定不能自己嚇唬自己。

丁案帶著大夫進來時,大夫一臉受了驚嚇的神情,不過在看到雪雁的情況後,連忙把藥箱放下,坐在床邊給雪雁診脈。

三個人守在一邊,黛玉捏著手,不時想要從大夫臉上的表情看出什麽來,可是除了一直都皺著的眉頭外,幾乎都沒有。

“疫癥病情加重,現在只能加重藥量,讓她能夠多睡一會兒,不過,這疫癥還不知道……具體的藥方能夠抑制住,王妃想要藥到病除,怕是還需要一段時日。”

黛玉點點頭,看著大夫有些歉意,“夜半直接請你到王府裏,是讓這來得急的病情嚇得迷糊,想著早上也是你來確診的,現在只能再請你來一趟。”

大夫點了點頭,“王妃不必道謝,這件事情本就是應該做的,醫者仁心,要行仁義之事。”

丁案去送大夫回醫院,黛玉和紫鵑忙著煎藥和盯著雪雁,免得雪雁再有病情變故,要是無人守在旁邊,定是要出事的。

從大夫那裏又拿了幾服藥,加重的藥量幾乎是之前的一半,黛玉看著爐子上的藥,輕嘆一聲,繼續扇動扇子。

雪雁的抽搐在天將明的時候才好了不少,除了偶爾還會有抽搐的樣子,其餘時候倒也算是安穩了。

打了水回來的紫鵑見著黛玉坐在小凳子上,一邊煎藥一邊不忘留意雪雁的情況,風吹草動都能嚇得黛玉以為又出了什麽事。

黛玉打了一個哈欠,看著其餘人紛紛伴隨著第一聲雞鳴起床,端著盆到院子裏時才發現大家都一樣,而且這井水也不能用,王府裏有一口不受影響的,可瀟湘館的人都不準出去,上哪去打水。

“這樣的活還是我來,王妃——”

一個小丫鬟見黛玉一直在煎藥,怕是一整夜都沒有合眼,連忙開口打算幫忙,誰知剛一開口就聽得院子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。

黛玉一下清醒過來,起身忙擡頭看去,見到竟然是張管事親自來的。

“出了什麽事?”

“……王妃,疫癥昨兒夜裏,死了五個。”

黛玉手裏的扇子伴著張管事的話音一塊落下,扇子跌落在腳邊,黛玉心沈到了底——死人了?一夜間,五個人死於疫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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